第8章 活色生香-《天圣令(壹)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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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王兴应着了,忙道:“小丫头,还不快谢谢桑大爷!没跟你计较,还赏了你银子。”

    听那刘娥清清脆脆地笑道:“桑大爷是做大事的,怎么会跟我们计较呢,谢谢桑大爷了!”

    不想她的笑容才到一半,却听得桑老板悠悠地道:“只是既然已经在我场子里发生,纵然是前头没有说清楚,那我如今就把规矩说清楚给你听。这场子是我的,却不许私下夹带。你下一场若要卖首饰,便只能卖瓦肆里提供的首饰,若有所得,便如卖茶卖酒的定钱抽成。我也不教你们吃亏,你若有已做好现成的首饰,我以银价和工钱收了,如何?”

    刘娥如头上劈了一个大雷,嘴唇颤抖:“我若是不愿呢,没有我卖力,只怕您这首饰未必能卖得上去。我们便是不用您的场子,我在路上打野呵,也能卖首饰。”

    桑老板却是呵呵一笑:“你那哥哥是在王掌柜银铺做活计吧,他打制银器的家什,应该是偷着用了王掌柜的吧。若是我跟王掌柜说起,只怕他连这份工也做不成了吧。”

    刘娥怔住了,这道雷劈得更厉害了。她如今才知道,想和这样积年的京城无赖争是非,竟是不能的。

    桑老板看着她:“嗯,你还要结这二十两的账吗?”

    刘娥咬了咬牙:“要,桑老板既然允了,我岂能不拿。”任何的远景,都不如自己手中拿到的钱实惠。更何况桑老板已经有这样的设计,她拿不拿这二十两银子,将来的收入,都不会如她自己所想象的那样美妙。既然如此,那自然是先把钱拿到手再说了。

    见刘娥垂头去了,这边王兴不解其意,只赔笑:“桑老板,怎么对这小刘娥这般纵容?”

    桑老板摇了摇头,叹息一声:“这丫头,让我想起……”让他想起当年赤手空拳初上汴京打拼时,也曾遇上过这么一个无所顾忌的人。

    桑老板轻声道:“她的眼睛,真的很像那个人。”

    王兴不解:“哪个人?”

    桑老板忽然一笑:“我曾经跟过的一个老大,不过,他已经死了。”有着这样眼神的人,是不会久居人下的,要么让所有人害怕,要么让所有人都想弄死他。他倒想看看,这丫头能走到哪一步。

    这些年他发了财,也再没有跟人拼刀子了,可是生活也未免无趣了许多。留着这丫头,倒也是乐趣一桩。

    刘娥低着头,走了出来。却不知早有人等在外头,听完全程,心中倒是各种滋味。

    本来元休是担心刘娥会有事,但钱惟演怕他出事,就劝着他先离开,见他不放心,就令侍卫王继忠悄悄跟去观察一番。那王继忠身手自然不是桑家瓦肆这些人能发现的,所以听完全场,才来报与元休。

    此时钱惟演正劝元休:“殿下,那不过是个市井歌伎,庸俗不堪,又有什么可担心的。时候不早,我们早些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元休不肯,硬是在那里等到王继忠回来,听了他的述说。王继忠说得口沫横飞,元休且听且笑,钱惟演眉头皱得更紧,他是王孙贵胄,哪里听得这种几文小钱不顾体面争执的事来,只觉得粗俗不堪,见元休却听得发笑,忙打断道:“这种事脏了殿下耳朵,不必理会。”

    他正劝着元休离开,哪晓得元休眼尖,就见着刘娥紧紧地捧着一个银包,欢欢喜喜地出来了。

    元休和钱惟演等忙闪在一边,见刘娥走了,钱惟演方想劝元休回府,不想元休却拉了钱惟演一把:“这小姑娘有趣,这书不精彩,人精彩。咱们跟上去看看,说不定还能看到些好看热闹的事儿呢。”

    钱惟演无奈,只得又陪他胡闹。元休等人跟着那少女刘娥,走街串巷。出了桑家瓦子,走进潘楼旁边的一条小巷里,小巷两边开着许多小银铺子。刘娥一家家慢慢地走过,偶而还停下脚步来仔细地看着首饰的花样,像极了想买却又买不起的小姑娘样儿。

    元休等跟在她的身后,跟着她过了潘楼街再向东行去,经过一个十字街口,那是竹竿市,来往叫卖的人极多,一不小心,便失去了刘娥的踪影。

    元休傻了眼,在人群中挤进挤出好一会儿,还没找到人。钱惟演忽见南边巷子里白衣一闪,忙拉了元休道:“公子,那边——”

    元休忙追了过去,跟着她过了铁屑楼酒店、皇建院街,见她在得胜桥郑家油饼店停了下来,买了几个麻花胡饼,一直向南走,直到太庙街后的一条小巷子进去,进了前面一个破旧的小院儿中。

    元休跟着到了门口,正欲跟进去,钱惟演忙拉住了,左右一看,指了指旁边,却原来那土墙矮矮的,正好可以伏在上头看见里面去。他两人站到那上面去听,却叫其他侍卫远远地在巷口望风。

    院子里,一个青年只着了一件小褂,在那里叮叮当当地打制着金属。刘娥一进去便欢快地叫道:“哥,你快来看,咱们今天挣了多少!”说着把银包打开,亮出一包明晃晃的银子来。

    那青年正是龚美,刘娥托了人,将他安置在一家银器铺子里帮工,这里就是那银器铺子后门。这间小院便是他与其他两个伙计一起住着。只是汴京城的百姓,好凑个热闹玩耍,他知道今日下午刘娥卖了银饰必要过来的,于是便哄了那两个伙计去看蹴鞠比赛,自己在这里守着,等着刘娥。

    上回刘娥头次卖银饰便挣了好几两来,他只觉得刘娥能干,可是今天眼见明晃晃的竟是有一堆,不由得吃了一惊:“小娥,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?”

    刘娥极是得意:“这是咱们首饰卖的钱哪!哥,你看,有二十两这么多啊!这要在咱们老家,两三年都挣不上这钱,怪不得人说东京城遍地黄金!哼,本来才不止这么数呢,那位公子真是阔气,一出手就是五十两!那黑了心肝的桑老板,硬是黑了我们的钱。要不是我跟他吵,他就给我们五两呢,你说气不气人?哥,等咱们攒下了钱,咱们自己也开个小书场,才不让那些人再黑我们的钱呢!”

    龚美倒吃了一惊:“小娥,那三件首饰,才打了不过三两银子,怎么可能有人拿五十两来买呢!这哪是买首饰,买个人都成了,这种钱咱们可不能要,有钱人家咱们惹不起,还躲得起。”

    刘娥嗔道:“哥,你也太小心了,怕什么。咱们正正经经地说书打首饰,又不偷又不抢的,堂堂东京城天子脚下,谁能把咱们怎么样。千山万水咱们都过来了,哪有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。”

    龚美拿着银子,掂量着犹豫道:“有钱人家的多半没好人,喜欢拿些钱压人。小娥,你在那里说书卖唱,我老是担心,我们虽然穷,却不能乱收别人的东西,休要叫人用钱把你拐了。”

    刘娥却笑了:“你放心好了,那人长得挺斯文的,不像是个坏人。”她想着那人的样子,心中更是得意,心道若是那人想拐我,只怕是反要被我拐了的可能性更大。就又将与桑老板的事说了,生生断了这条发财的路子,不免难过。

    不想龚美听她说了经过,反而后怕起来:“你呀,脾气太坏胆子太大,竟然敢跟桑老板争吵,桑老板还算好的,要是有个强横的,你岂不吃亏?”

    刘娥嗔道:“哥,今天多挣了钱,我还以为你会夸我,谁知道倒听了你一顿教训。”

    见她不悦,龚美忙道:“小娥,我是担心你一个女孩子家在瓦肆那种地方会吃亏。”说罢不禁叹气:“唉,都是哥没用,没法儿养活你,倒要你一个女孩子家抛头露面的。”

    刘娥看着龚美,摇头:“不,阿哥,要不是你千山万水地把我从蜀地带到这儿来,我早就饿死了。这个世界上,只有你和我相依为命,都是在这个世界上拼尽全力要活下来。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,抛头露面又有什么关系。你看……”她数着桌上的银两,憧憬着:“我们现在已经挣了好几十两银子了。前天我去打听过,像潘楼这样的地块,我们是租不起的,但是大相国寺外廊街那边租一个小铺子,我们开一家打银铺,先交一年租金再加上全套家生,大约有二百两银子就够了。”

    她顿了顿,本来的计划,是能够挣上四五年,就能够挣到这笔钱了,但是今天桑老板却是无情地击碎了她的计划。然而,只要努力,没有办不到的事情。她咽下桑老板的话,反而一脸高兴地说:“我一边说书,一边卖首饰,照这样下来,我们再辛苦个七八年,就可以自立门户了。到时候,你打银子,我坐柜台,咱们也做小老板……”

    龚美喜道:“好,我明儿个再去赶工,咱们多辛苦上几年,咱多的是力气,怕什么!”

    “嗯,”刘娥忽笑道:“我今天在潘楼又偷偷地看来了他们的花样儿,待会儿我画出来给你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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