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 西夏兵事-《天圣令(壹)》
第(1/3)页
钱惟演看着两人表白,心中竟有些百感交集,他定了定神,将雷允恭一拉,悄悄走出房间,还把门带上了。
走到门外,钱惟演望天,长长地吁一口气。
雷允恭跟在后面,不住道谢:“钱公子,今儿可多亏您了。要不然奴才这条命都要没了。”
钱惟演淡淡一笑,看了他一眼,反而道:“我刚才为了帮王爷说话,有些着急,未免口不择言,并非有意,还望公公见谅。”
雷允恭哪敢说个不字,赔笑道:“钱公子说的是实情啊,我不过是个奴才罢了。您能把刘娘子劝回来,这是救了奴才一命,是奴才要谢谢您才是。”他正说着,却见钱惟演往楼下走,忙问:“您这是要去哪儿啊?”
钱惟演笑道:“如今已经没我的事了,我去喝杯酒。”
钱惟演走出去,楼下那茶博士早受他的吩咐缠住龚美,见他走了,这便是给了信号,当下就不再纠缠。龚美好不容易从这夹缠不清的人手里脱身,松了一口气,忽然想到刘娥,心中暗道:“苦也。”急忙冲上楼去,唯恐出了意外。
不想他冲上楼去,却见着原来钱惟演那包厢外,竟站着几个内侍与护卫,挡住了他。再看张旻笑眯眯地过来,低声同他说:“龚小哥别急,里头王爷在呢,别打扰了王爷。”
龚美心里咯噔一声,最坏的预感终于发生了,他还真不敢高声。他终究是个男子,在外头干活,比刘娥更能感觉到身份地位压制之恐怖。当下心中虽然痛苦愤慨已极,却也只敢低声哀求:“张给事,求您行行好,我妹子还在里头呢,让我叫她出来吧。”
张旻暗道他不识相,却也不愿在此时得罪他,只嘿嘿笑道:“你放心好了,王爷是个好性子的,刘小娘子与王爷也是极熟的,等会儿她就出来了,到时候你自己问她便是。”
果然过得不久,门就开了,但见刘娥低着头,跟着元休出来。见了龚美在外头,便说:“哥,我们回去吧。”
龚美心中极是难受,只低声问刘娥:“不是你说要出来的吗,怎么又改主意了?”
刘娥看了龚美一眼,叹道:“哥,原是我没想清楚呢。从孙大娘家,到瓦肆,再到王府,本来就是一步步过得更好,何必又折腾什么。”
龚美心中一沉,张了张口,想说些什么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。这周边站着的每一个人都叫他不敢说出来,而刘娥的态度,更是叫他无力说出口来。他软弱地、脚步虚浮地跟着众人走出茶坊,但见门外停着一辆马车,韩王上了马车,就伸出手来,拉着刘娥一同进了马车。龚美看着刘娥上了马车,随着王爷远去,而只能站在原地,与众人一起慢慢地跟在马车后头回府。
龚美心中充满了沮丧,只有在这一刻,他才如此刻骨地明白,他已经永远失去她了。或许,他永远也不曾得到过她,一切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,白日作梦。如果没进汴京城,这样的梦或许有可能会实现,但进了汴京城以后,他就发现,他根本没有能力让她居于他撑起的那一方天空下。他太弱,而她要的世间,远胜过他能撑起的。
过了两日,他被叫到后院,见着了刘娥。
他看着此时的她,似乎已经与过去有了不同,那并不是穿着打扮带来的改变,而是一种眉宇间的气质。这种改变他形容不出来,想来想去,只想到刘娥当日对他说过的比喻。她说汴京人如同那大富人家娇养的吃饱了的狸猫,而外路人便如那野外饿瘦了的狼。
那么刘娥如今的模样,让他有了猫的感觉。
龚美心情复杂,竟不知道她究竟说了什么,好一会儿才被刘娥唤醒,恍然道:“啊,你说什么?”
刘娥嗔怪地看他一眼,才又再问他:“我听说你拒绝王爷给你安排的银铺,为什么?”
龚美张了张口,想说什么,最终还是咽了下去,开银铺,曾经是他最想要的,但现在不是了。他说:“其实我只会埋头做事,并不会生意应酬,我开铺子搞不好会亏本的,还是这样待在王府更好。现在王爷让我去跟着府里的侍卫大哥学武功,还让我跟前面的属官们识字读书,我觉得这样的生活,比开银铺更好。”
那日他毫无能力地任由小娥被带回,让他深深感觉到了刺激。若是有下次,若是有下次,不管怎么样,至少他有一点点反抗的能力。不管小娥心意如何,总比现在好。若是他有能力,至少在一开始就可以拉着小娥跑掉,也不会被王府的人赶上来。再发生那样的事情,小娥想要离府,也不至于他就跟木头一样跟着,不能为她安排,也没有谋生的脑子。
刘娥却不明白他的想法,反而有些欣慰:“果然是你自己想通的,那就好了。我同你说,开银铺只是挣点小钱,但你要学了文才武艺,将来说不定还能当官呢。”
龚美没有说话。
刘娥见他不答,回头诧异地看着他:“怎么了,哥?你为何不说话?”
龚美忽然按捺不住:“为什么?”他知道问这样的话已经太迟,问这样的话是得罪贵人,可是,他就是无望地想死也要死个明白。
刘娥看着他的眼神,慢慢明白过来,一时百味交集,沉默片刻,才道:“我想过的。”
龚美眼中有了光芒,他的心怦怦跳动着,他想,若是她愿意,他可以为了她去与那不可逾越的一切拼一拼。
可是刘娥却缓缓地摇了摇头:“我之前刚刚学了一段文章,是庄子的,上面说‘泉涸,鱼相与处于陆,相呴以湿,相濡以沫,不如相忘于江湖’。哥,你懂吗?”
龚美想说他不懂,他是不懂那句深奥的话,可他看懂了她的眼神。
刘娥看着龚美:“哥,我们的前面是大江大海,为什么要执着于过去呢?”
龚美扭过头去:“不,我不明白,你知道我不识字,我也不懂这些深奥的道理。我知道他是王爷,他什么都比我好,可我还是想问一句,为什么?我们过去的情分呢,就什么都不是了吗?”
刘娥却不明白:“哥,只要我们彼此过得比之前更好,哪怕你娶了别人,我也只会替你高兴。我们一起走过千山万水,我们之间的情分,并不曾比别人低。”她顿了顿,还是道:“是,我跟他在一起,和跟你,是不一样的。跟他在一起,我才觉得我是个女人。”可以被人怜惜,被人呵护,被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心尖上,让她免于流离,免于孤苦,免于恐惧。
龚美明白了,苦笑一声,是的——跟我在一起,你比我更像个男人,是吗?
可是大凡能当女人,谁又想当男人呢?能当家养的肥猫,谁愿意当野地里的饿狼?
他们之间再有情分,她跟自己在一起,也像是搭伙过日子,而不是男女之情。
龚美摇着头,失魂落魄地走开。
刘娥看着龚美,眼神复杂。
自刘娥重回王府,便搬到正院边的小院里,生活看似与从前一样,却又更多了几分变化。
元休并没有将她要到房里,没有让她当通房丫环,也没有让她当侍妾,两人相见更多的时候是在他的书房里。他教她识字,教她读书,教她临贴,教她焚香烹茶,教她琴棋书画,教她一切自己所会的东西。
也看着她从一个目不识丁的野丫头,渐渐识文断字,甚至能够跟他一起弹琴,一起下棋,一起看书,一起谈天论地。她的一切都是他教的,所以她的一切与他都契合得无与伦比。
与此同时,被派去照顾刘娥的如芝,把她自己所知所会的梳妆打扮、仪态举止、规矩礼仪,以及皇室中上下人物的关系都一一教与她。
世界向刘娥打开了另一道门,一个她从出生起到现在都不曾见过的新门,而她更是如鱼得水,如饥似渴地学习着。
她本是极聪明的,虽然知识如海,她学到的不过是浅浅一勺,但她兴趣广博,任何事对她来说,都是新鲜难得的,而这种明显可见的进步,更让元休倍增成就感。
这日两人正在学习,元休见刘娥学得认真,竟一时兴起,偷偷在她额头画了个月牙形,见刘娥竟毫无觉察,还顶着个墨痕同他说话,更是忍不住偷笑。
刘娥诧异:“咦,你在笑什么?”
元休强忍笑意,岔开话题,支吾道:“嗯,没,我想到一个笑话,特别好笑。”
刘娥撒娇道:“什么笑话,说给我听啊。”
元休见她表情生动,更加忍不住了,扭头不敢再看:“咳咳咳,我不能说,哈哈哈……”他终究是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刘娥见他神情诡异,心里隐隐觉得不好,更加坚持:“你说给我听!”
正在此时雷允恭匆匆走进来,忽然看到刘娥额头上的墨印,吓了一跳:“刘小娘子,你的额头怎么了……”
刘娥奇道:“我额头怎么了?”
却见元休忙给雷允恭使眼色,雷允恭亦变得吞吞吐吐起来:“呃,没,没什么。”
刘娥遂冲到百宝架上的铜镜前看,顿时发出一声尖叫。
元休再也忍不住了,狂笑起来。
刘娥气得冲到元休面前拍着他:“你怎么可以这么坏啊,你赔我你赔我……”
元休笑着边跑边求饶:“对不起哈哈哈太好玩了哈哈哈……”
雷允恭瞪大了眼睛:“你好大胆,怎么可以……”
话未说完,元休就踢了雷允恭一脚:“滚出去,谁要你多管闲事。”
雷允恭吓得马上跑出去还关上了门。
就听得书房里刘娥在说:“你欺负人,你欺负人!”而韩王在告饶:“好妹妹,都是我的不是,我下次再也不了。你若生气,也在我额头画回来……”
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