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金匮之盟-《天圣令(壹)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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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可惜天不假年,正当世宗雄心勃勃,欲再北上收取幽云十六州之时,却不幸病重而亡,只遗下一个七岁的小儿柴宗训继承大位。小皇帝继位不久,正值新年之际,忽然接到边关紧急秘报,说是辽国与北汉大举入侵。皇帝年幼,太后识浅,诸事皆无主见,匆忙间急派殿前都点、禁军指挥使赵匡胤率军出征。
大军出京之时,就已经有一个流言,在市井中渐渐传开,说是“点检作天子”。大军兵行数十里,来到陈桥驿,安营扎寨。这时候,流言在军中越传越烈,于是赵匡胤之弟赵匡义,率谋士赵普,与诸将一拥而入主帅营账,不知谁早准备好了黄袍,赵匡义与赵普一左一右,把黄袍披在赵匡胤的身上,诸将随之下拜行礼,山呼万岁。
赵匡胤很努力认真地推辞了一番,终究依了众人,受了三跪九叩之礼。于是拨营起寨,率大军返回东京开封。至于辽国、北汉的入侵,再也无人提起,奇怪的是边境上也真的太平无事的过去了。
赵匡胤派大将潘美等入京先行晓喻后周符太后与众臣,符太后见大势已去,孤儿寡母孤掌难鸣,只得大哭一场,愤愤迁出内宫,交出玉玺。
自此后周天下结束,赵氏大宋建立。
宋太祖赵匡胤承柴世宗未了遗愿,先灭南汉、后蜀、南唐等国,天下已呈一统之势。
宋太祖历建隆、乾德、开宝诸年号,在位一十七年,于开宝八年驾崩。
当年太祖之母昭宪太后杜氏曾经有言,赵氏得国是因为后周柴氏幼主当国,为免重蹈柴氏之前辙,命其死后传位其弟赵光义,曾有“兄终弟及”的话语。
据说太祖死前,晋王赵光义连夜入宫,至太祖最后一息时,令内侍守住宫门,连宋皇后及二皇子赵德芳、赵德昭皆不得入内,只有晋王一人在旁。当日内侍们只远远见着烛影摇红,听不见太祖说话声,只见晋王的影子于烛光中,时而离席似在逊让,最后只听得有柱斧砍地之声,太祖声音激惨地叫了一声,却听不清叫什么,不多久,晋王传谕太祖驾崩,继位为帝。
开封府尹赵光义初登大位,改年号为太平兴国。为安抚诸王,将其弟光美封为齐王,避圣讳改名为廷美并继其位为开封府尹;并封太祖长子德昭为武功郡王、次子德芳为山西道节度使。时年德昭二十岁,德芳十四岁。时人便以为,廷美、德昭、德芳三人会依序继承皇位。
然而过了数年,时移势易,赵德昭自刎,赵德芳病死,如今这三人中只余秦王赵廷美。今年三月,太宗当日在晋邸时的旧臣柴禹锡、赵熔、杨守一等人忽然秘密入宫密告,说秦王赵廷美骄恣不法,有逆乱之心,与宰相卢多逊有秘谋,将在太宗巡幸西池时作乱。
卢多逊为相多年,大权在握,精于权谋,柴禹锡等臣子虽然忠心,却不是卢多逊的对手。
要对付卢多逊,只有找他的老对头——前宰相赵普。
这,便是今日赵普进宫的原因。
见赵普一进来,颤巍巍地便要跪倒行礼,太宗忙上前亲手扶他起来:“我与阿兄本是年少之交,许久未见了,今日不过叙旧,休要行此大礼。”数年未见,赵普也老多了。这份苍老,让皇帝心中起了一些恻隐之心,少了一些戒防之意。
赵普听得皇帝以旧时称呼,心中微动,但却仍然板板正正地行礼毕,方才依礼就座,拱手恭敬道:“君臣分际,最是重要,赵普不敢失礼吾皇。”
太宗笑着摆手,便有小内侍奉上茶来,太宗捧了茶盏,一边轻拂着上面的茶沫,一边闲闲地问着赵普家常琐事,素日里起居如何,饮食喜好,看了什么书。又问夫人如何,儿女如何,子孙如何。
赵普肃容一一答了,又说自己老了,牙齿也有些松动,太硬的东西吃不了。只在家里走路,平时交游不多,看的书还是《论语》,近日在整理五代时的文章,恐怕将来年久失散。又说长子派了外任,次子在身边,两个女儿是继室所生,如今还幼小,也不知道能否照看着她们长大嫁人。
太宗便也同他说了些自己的家常烦恼,以前上战场时的旧伤偶有发作,虽然不严重,但是却很折磨人。长子元佐这几年脾气不好,次子元佑跟他说话半隐半藏的不跟父亲交心,老三老四功课不好,女儿也任性,只有小儿子还能够让他开怀一些。
两人说着说着,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的时光,一时间和乐融融。及至太宗又渐次说到这几年弟弟廷美时,气氛便有些微妙的变化。太宗叹息秦王如今做事很任性,每次都是让他这个做哥哥的掩盖下来,说他也不听,又问赵普可知外头对秦王的议论。
赵普听了这话,顿时推了个干净:“臣一直闭门家中,倒不知道外界之情。”
太宗知他推脱,故意逼他:“我们家的事,你是最知道的了。朕这个弟弟,从小性子就不好,从小到大,也不知道惹出多少事来,都是先皇和朕给他挡着的。实指望他年纪大了,会懂事些,朕这几年国事辛劳,也少理会他的。谁知道竟变本加厉,位高不知自重,在一帮小人的怂恿下,做出种种可笑的事态来。”
赵普听了这话,知道正戏已经开始,便放下茶盏,肃容道:“秦王心性,确有些如官家所言。若真只是些小人奉承倒也罢了,只恐有人别有用心,利用秦王来达到自身不可告人的目地。”
太宗看着他,眼神中有着试探:“有人别有用心?倒不知赵卿家此意何指?”
赵普看着太宗,大胆道:“臣指的就是当朝宰相卢多逊。”
太宗脸一沉:“你何出此言?”
赵普跪了下来,叩首自陈:“当年昭宪太后遗命,防着后周故事,因此上有兄终弟及的话。臣忝为旧臣,与闻昭宪太后遗命,备承恩遇,不幸戆直招尤,反为权幸所沮,耿耿愚忠,无从告语。”
太宗冷笑:“耿耿愚忠?”这耿耿愚忠,总不会是对着他吧。想当年他与赵普共推兄长上位,谁知道后来赵普独揽大权,对他处处设套打压,几次险象环生,这种怨恨的心情,他这辈子都要耿耿于怀才是。
赵普磕了一个头,从袖中取出一道本章,肃然道:“臣本小吏,得太祖与官家知遇之恩,敢不杀身以报?自五代十国以来,中原多有变乱,皇位屡有更迭,君不君、臣不臣,天下不宁。究其原因,仍是制度有缺失。若能修订制度,使君无制肘,臣安其位,许多宫廷变乱,便不至于发生,天下自能太平。制度非对于人,而对于事,这是臣当年的本章,请官家御览。”
小黄门呈上本章,太宗慢慢地翻看着,脸色忽青忽白。这本章的时间是当年太祖在位时,本章的内容,是扩大君权限制臣下的具体措施。当日太祖若是一一照着实施,当今皇帝是否能够安然继位,竟是未有可知。
这正是赵普走的一步险棋,置之死地而后生。当年赵普种种举措,固然是在当今皇帝心中种下刺,可是这个刺与其回避,不如挑破。这正是赵普的胆气,和对皇帝少年之交而具有的深刻了解。
他把自己所有可能令皇帝心中不快的事,一举揭示,一旦他愿意揭过此事,此后君臣之间,再无危机。皇帝若是英明,自然知道取舍。
赵普缓缓地道:“臣这道本章,当日不用,今日却可用到了。”
太宗重重地喘了口气,却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,这道本章的内容,今日用来对付秦王,恰是再好不过。他看着赵普,却忽然变色,充满了威压:“赵普,当年你为了对付朕,倒真是心机用尽,你可知道今日给朕看这道本章,会有什么后果吗?”
赵普从容地道:“杀身之祸。”
太宗冷笑:“既知是杀身之祸,为何还敢上奏,难道你想自已取死吗?”
赵普淡淡地道:“只要制度得行,安保大宋江山,臣虽死不朽了。”
太宗冷冷地看着他,半晌,将手中另一本章扔给了他:“你再看看这个吧!”这是柴禹锡参奏秦王和卢多逊的本章。
赵普静静地看完,道:“果然不出臣所料。”
太宗眉头一皱:“你料到什么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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