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 桑家瓦肆-《天圣令(壹)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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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天,刘娥终于等到了她的机会。
二十一娘没有嫁成那个做官的李郎君,失落了一阵子,急匆匆又抓住机会嫁了一个富商为妾,桑家瓦肆的头牌歌伎位置就空了出来,经过一番竞争,原来的红歌姬段七娘成功上位为头牌。和声的队伍中便补了一个为独立歌姬,如此一来,和声便要补一个上来。
歌姬的掌班王兴就有些犹豫,这补的人若从霓裳班去挑,似乎嫌小。若是从原来落选变成侍女的人群去挑,一则这些人本来水平就次些,再加上当了侍女疏忽了练习,这水平相差就更大了,一时竟挑不出人来。
正犹豫间,常来常往的刘娥,早知此事,打探得信儿,特意带了两斤卤羊蹄子来给王兴:“兴叔,我给您带来后街马三儿家的羊蹄了。”
王兴大喜,他就好这一口,只是马三儿家的羊蹄不容易买到,常一出炉就被人抢了,他忙起来就来不及去买。
刘娥知其心意,隔个十天半月的就帮他捎一份来。见王兴要掏钱,刘娥忙道:“兴叔,这只当我孝敬您老人家的。”
王兴忙摆手:“你小儿家家的,给人家学徒也是没几个钱的,我如何好强占你便宜。”
刘娥不肯收,脸上却有些犹疑,王兴见状就问她:“你有什么为难的,只管与我说。是与不是,只在我这里便了。”
刘娥才道:“不敢瞒您老人家,我素日来瓦肆,听着姐姐们唱歌,不由也学了几首,也不知道唱得中不中听。您老人家是行家,若肯听我唱一次,便是您疼我了。”
王兴便知就里,道:“不中用,这选人虽然是我的事,但我也是端人饭碗的。若是徇了私,我自家要吃挂落的。”
刘娥忙陪笑:“我如何敢要您老人家担这般的干系,您只给我个机会,听我唱一次,凭我自己的运道罢了。若当真不成,我也死了这份心。”
王兴松了口气,道:“只消是这般,那也罢了。”其实心中早打定了主意,这丫头虽然嘴甜心巧,但如何能与真正训练数年的歌姬相比。连那些经过训练后落选做了红歌姬身边的侍女,想要重新回来,他都嫌粗糙,更何况刘娥这等乡下来的灶下婢。待会儿只消说她唱得虽不错,但却赶不上人家,下次多订几份糕点哄哄她便罢了。
当下也不说话,只笑着坐在那里,点点头:“那你就唱吧。”
刘娥心中紧张,但此时已经没有可能退缩了,只定了定神,站在那儿就轻声唱了起来:“春山烟欲,天澹星稀小。残月脸边明,别泪临清晓。语已多,情未了,回首犹重道:记得绿罗裙,处处怜芳草。”
她头一句唱时声音犹是干涩,待唱到第三句时,便已经神似二十一娘了。王兴闭上眼睛,一时竟觉得像是听到二十一娘又回来了一般。心中暗暗诧异,不想她居然还有这样的天分。
刘娥既然开口了,索性不再想其他的,只心一横,也不敢去看那王兴,眼睛只盯着墙边的一只花瓶,只顾将自己暗地里学会的歌曲一首又一首地唱了下去。
她所模仿的,多半是二十一娘素日常唱曲子,又兼仿唱瓦肆中其他当红歌伎的拿手曲子。歌舞这一行,最讲天赋,她年纪轻,嗓音好,又模仿力强,这半年里穿梭往来,早暗地里将这些最叫好叫座的曲子,连同红歌伎的动作神态都仔细观察学了去,趁无人时借着去看龚美,或在河滩边无人处悄悄练习,或在铺子里和面蒸糕时日日哼唱。
孙大娘只道她是听得多了不由哼唱,听了顶多警告一声:“女儿家还是端庄些,学唱这些艳曲,小心将来嫁不出去。”却不知道她心底暗藏着的心思。
她练了半年多,为的就是此时此刻,如若成了,她就能够更快地挣到钱,实现她的目标,若是不成,那她也顶多是十年以后,做成另一个孙大娘。
她努力忘记紧张,只顾一首首地唱下去,她不敢停下来,生怕停下来就听到王管事说:“不成。”为了把这个时间推得后些,或者能够多一份机缘,她就不停地唱下去,也不知道唱了多久,一直唱到嗓子发干,直到唱破了一个音,她才吓得停下来,惶恐地看向王兴。
这一看非同小可,却见原来王兴坐着的位置上,早坐了一人,王兴却是恭敬地站在那人的身边侍候着。但见这人约摸三十多岁,留了两撇小胡子,目光锐利,看上去颇有一股悍气。刘娥却是认得此人正是这间瓦肆的主人桑老板,她曾经躲在廊下,悄悄地看他走过。瓦肆中的小哥在闲时,也曾经吹牛时说过这位大老板,听说他是江湖出身,手底下几十条兄弟,又听说他有一身好花绣,耍得一身好棍棒,黑白两道都是极有势力的。
刘娥看到桑老板,顿时吓得噤若寒蝉,不敢作声,缩在一边。
那桑老板却是极有兴致地向她招了招手:“小丫头,过来。”
刘娥忙怯怯地上前行了一礼:“桑老板。”
桑老板看看她身上的服色,诧异:“你不是我们家的孩子,却是从哪里来的?”
王兴忙陪笑道:“这是我们素日往来的孙家果子铺的学徒,日日送果子来的,孩子小不懂事,说是素日听着瓦子里的小娘子们唱曲儿,就学了几支想让我指点指点。是小的不好,不提防让她惊扰着了老板。”
桑老板点头:“这孩子唱得挺好,你叫什么名字?”
刘娥忙露出一个讨喜的笑容来:“我叫刘娥,大家都叫我小娥。”
桑老板点点头:“你可愿意到我这里来唱曲儿?”
刘娥大喜,忙盈盈行了一礼:“多谢桑老板抬举,我自是极愿意的。”
桑老板点点头,站起来就往外走。
王兴咽了口唾沫,拍了一下刘娥的小脑袋:“小娥,你可走了大运了。”
刘娥是极有眼色的,忙谢道:“谢谢王叔,您才是我的贵人哪。若不是您好心让我唱一曲,也不会遇上老板。”
却说少女的歌声是很有穿透力的,刘娥唱了一首又一首,这桑家瓦肆虽大,但红歌伎的歌声既然能够传扬到大街上起到招揽路人的效果,那刘娥在王兴房中的歌声,其实也差不多能够让小半个桑家瓦肆的人都能听到。
段七娘正在梳妆,听了一会儿,叫身边的丫环芳草:“你去听听,是谁在唱歌?”
芳草匆匆闻声而去,才来到王兴房外的走廊,就见着各处都陆续有人来打听,便有相识的拉住了她,道:“你且别去,桑老板刚刚进去了。”
芳草一怔,只得与众人都在外面等着,听着里头就有一个少女一曲曲地唱着,良久,才有人轻轻地吁了一声道:“不曾想王兴竟找到接替二十一娘的人了。”
众人远远地看着,听着,直至桑老板离开,事情就已经尘埃落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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