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9章 你回来了,岁晏-《琢玉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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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秦衍沉默无言,许久后,他缓慢道:“到的确,知道了许多过去不知道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这就是机缘。”

    苏问机说着,两人沉默下来,好久后,秦衍缓慢道:“长陵,最近发生了什么,能和我说一说吗?”

    苏问机听着秦衍的话,倒也没有遮掩,将傅长陵近来发生的一切,统统都告知了秦衍。

    两人说了很久,秦衍听着他不在的时间里,傅长陵所经历的所有,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疼,萦绕在他的胸口,缓慢的、轻轻的、像蝴蝶振翅一般,拍打在他心上。

    “你们这么逼他,”秦衍沙哑出声,“不觉得,自己做错了吗?”

    “本不觉得。”苏问机笑起来,“这世上一直有牺牲,舍生取义,不是应该吗?”

    “可是这世上舍生取义,都是舍的自己,义都在他人。”

    秦衍抬眼看着苏问机,忍不住捏了拳头:“舍人取自己,这不是义。”

    苏问机沉默不言,好久后,他又问:“舍别人,取别人呢?”

    不等秦衍答话,苏问机笑起来:“不过,这都不重要了。道君有了自己的想法,他的想法,也未必是错。”

    “太长时间了,我们所有人都把赌注压在道君一个人身上,都忘记了自己手中有剑,忘记了自己可以抵抗。你们说得也没错,云泽一直在做大小的取舍,最后似乎就一直走在一条绝路之上。”

    “或许是时候,去走另一条路了。”

    两人说着话,沈青竹带着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,秦衍直起身来,赶紧走上前去,克制着情绪道:“沈前辈,长陵他……”

    “人没事了。”沈青竹把人救回来,气也消了不少,这么多人面前,他还是决定给傅长陵一点面子,毕竟是渡劫期的修士,哪怕年轻一点位置也高,于是沈青竹换了个称呼,“道君可能还要一会儿才醒,你们让个人等一会儿吧。”

    说着,沈青竹将秦衍上下一打量,只道:“你要突破了,他一时半会儿醒不了,不如先去突破?”

    秦衍犹豫了片刻,他得知傅长陵无事,想了片刻,转头朝向傅玉殊,恭敬道:“还望伯父帮忙照顾长陵。”

    说着,秦衍和苏问机确认了一下后续的事宜,便自己寻了一个远离常人的地方,摆好阵法法器,将所有刻意克制的灵气释放出来,开始引导着灵气进入经脉之中,默念法诀。

    他方才将灵气放出来,乌云便开始在他头顶聚集,不久之后,雷霆轰然而下,砸落在他身上。

    雷霆顺着他的经脉一路蔓延向上,秦衍明显感觉识海之中,隐约有什么缓慢发芽而出。

    这种感觉他有些熟悉,好似上一世,就似乎是有着这样的感觉。

    大喜大悲似乎瞬间就要冲破识海,他死死克制,不敢让那一点萌芽奋力生长。然而不过这片刻之间,他便感觉自己周边黑了下去。

    心魔境。

    他好多年不曾见过了。

    秦衍站在一片黑暗之中,看着周边五光十色漂浮着许多记忆,他站着不动,没有伸手去捞任何的回忆。

    因为他清晰知道,当他触碰这些回忆的片刻,他便会被吞噬,万劫不复。

    他一直站在原地不动,闭眼默诵着清心诀,有人的声音笑起来,那声音阴阳难辨,完全听不出来是谁。

    “秦衍,你的道成不了的。”

    对方的声音环绕在他周边:“本来你斩情根,便绝过往。可如今你情根再生,那些过往你能放下,能堪破吗?”

    秦衍没有理会,黑色的雾气在他身边一圈一圈打着转:“所有大道,都要归于放下。你羁绊太深,根本难成大道。你看看这些回忆,你敢看吗?”

    “伤害永远是伤害,不会因为时光就褪色,他会印在你的骨子里,跟随你一辈子。”

    “你会看见傅长陵就害怕,看见他就想起过往。”

    “你记得他恨你,你杀了他的家人,你杀了很多人。”

    “你满身罪孽,你以为,重生回来,你就是干净的吗?”

    “秦衍,你看一看。”

    对方似乎是诱哄一般:“你如果觉得你能堪破,你就看一看你的过往。”

    说着,那些记忆的光点都奔向他,在他周身打着转。

    “无情道于你是绝路,秦衍,你道心不坚,软弱可欺,你根本忘不掉过去,若不斩了情根,你飞升无望,难步渡劫。”

    “滚。”

    秦衍低喝出声,那声音尖锐大笑起来。

    “你害怕了!”

    他高兴道:“我说对了!你害怕了!”

    雷霆越发密集,疯狂落下。

    傅玉殊站在高台上,皱起眉头,沈青竹笑了笑:“你这儿媳的雷劫,情况有些不对啊。”

    “怕是在心魔境,出不来了。”

    傅玉殊颇有不安。

    “修无情道,”沈青竹叹了口气,“本就非常人所能。”

    “其实我不明白,所谓无情道,到底要的是无情,还是有情?若说无情,我倒也不见得无情道的修士真的忘情绝爱。可若说有情,他们这一道……”

    傅玉殊皱起眉头:“杀伴侣证道之人,倒也不在少数。”

    “你可知无情道最后一层,是什么境界?”

    沈青竹面上带笑,傅玉殊转头看他,就听沈青竹慢悠悠道:“太上忘情。”

    “忘情?”

    “忘情,并非忘记感情。圣人说,太上忘情,太下不及于情。身处低谷,谈不上感情,这样的人过得好,这是无情。而于圣人而言,虽然有情,但不执着,能放下,这是忘情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寡情寡义吧?”

    傅玉殊嘲讽出声,沈青竹摇摇头:“有情,和放下,并非对立。我问你,若蔺尘过得好,你会难过吗?”

    “这自然不会。”傅玉殊脱口而出,沈青竹又问,“若蔺尘没有同你在一起,她还过得好呢?”

    傅玉殊迟疑了片刻,他想了好久,不由得笑起来:“我明白了。”

    “年少时她若不同我在一起,过得好,我或许还会觉得难过。可经历的事多了,我便觉得,她活着,过得好,就很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或许会有遗憾,”傅玉殊叹了口气,“但并不悲伤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,这难道不是更高境界之爱吗?”

    沈青竹笑了笑:“你尚且还会悲伤,而圣人之爱,如高山流水,流淌于世间,但无半分责怨。”

    “这就是他们无情道的修士,追求的最后了。”

    傅玉殊没说话,他和沈青竹一起,将目光看向雷霆中的青年。

    而在轰轰雷声之中,傅长陵被惊醒来。

    他睁开眼睛,从床上起身,便看见远方的劫雷。

    他赤足步入屋外,脚踩在木制长廊之上,纯木质的长廊踩上去后,不就便有了暖意,他听着风铃在屋檐下的声音,抬起手去。

    一道符咒顺风而去,穿过雷霆,轻轻落在秦衍肩头。

    在无尽的黑暗里,秦衍听见傅长陵一声轻唤:“师兄。”

    那声音仿佛一道光,骤然破开黑暗,秦衍猛地睁开眼睛,迎来雷劫最后一击!

    惊雷如巨龙嘶吼而下,砸在秦衍身上。

    秦衍闭上眼睛,感觉骨肉都被惊雷撕开,他平静如佛,等了许久之后,雨水冲刷在他身上。

    重塑金身。

    傅长陵站在长廊上,看灵雨洒满乾坤城,不久之后,白衣公子提剑而入,他像蝴蝶一样,先是翩然落到屋檐之上,随后落到长廊边缘。

    风轻抚着两人长发,他们靠得很近,他们的发丝纠缠在一起,呼吸缠绕在一起。

    “华阳。”

    秦衍平静叫他,那音调与上一世极为相似,又有几分不同。

    傅长陵看着他,他缓慢笑起来。

    “你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说着,他抬起手来,温热的手掌轻轻落在秦衍的面容上:“岁晏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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